卫临渊和庄氏走后,余下的随从家仆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。卫临溶孤零零地坐在漫天红枫下,望着那片被秋叶遮了半边的天空和四角错落的屋宇,傍晚的斜阳给草木花树都晕上了鎏金般的光影,风一吹,泛着碎金光泽的枫叶在头顶簌簌作响。

    卫临溶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,以抵御西风里的秋寒。

    在回府的路上她就知道无论比武招亲结果如何都会被人说闲话,或是掂量来日要嫁的人家家底如何,或是笑话她忙活半天也没觅得佳婿,或是指责她不识好歹云云。可那又如何呢?她愿意为了多几年自由承担这点微不足道的代价。

    卫临溶正胡思乱想着,远处忽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:“祖宗啊,可算找着你了,你怎么在这里?”

    卫临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,只见她屋里的李嬷嬷正拄着拐杖一颠一颠地赶过来,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刚才如何苦苦找了她许久。

    “小姐早回府了,怎么不回屋换衣裳呢?”嬷嬷用拐杖点了点地面,“今日比武招亲,结果如何呢?”

    “结果自然是那些男子都不如我。”卫临溶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,“我还年轻着呢,怎能这么早就嫁人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如趁老爷还在西京,请老爷再给小姐指一门好亲事吧?”嬷嬷忧愁道。

    听她这么说,卫临溶脚下一个趔趄,差点跌倒,心说我好不容易才截胡了一场婚事,可别再折磨我了。

    “小姐一辈子的大事,尽早定下来不好么?”嬷嬷还在那撺掇。

    卫临溶没好气地说:“嬷嬷总想着婚不婚嫁不嫁的,不如我去求夫人把您老嫁出去算了?”

    “哎呦,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?”嬷嬷一脸痛心疾首,“大家闺秀怎能这般口无遮拦?”

    卫临溶耸了耸肩,一脸不以为然。

    在她们身后,一位玄衣女子坐着轮椅靠在剑阁的窗前,沉默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高墙深处。

    “几年没见着临溶,她还是那样的性子,一点都没被磨去锋芒。”女人望着卫临溶渐行渐远的身影,眼中溢出了一丝笑容。

    “可不是呢,大小姐那性子,跟当年的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”侍女扶着轮椅,俯身说。

    “可现在的我也不过是前朝遗老罢了,早已不似年轻时那般锋芒毕露了。”女人捶了捶自己废掉的腿,自嘲道:“乱世人命如飞蓬,谁又能一辈子都保留着年少时的锋芒呢。”

    她轻轻叹了口气,忽又想起了自己早逝的长子:“若临江还在,或许也是这般恣意飞扬的少年,可惜造化弄人啊,元光篡了北辰皇帝的位,还诛杀了我父兄那样的忠臣,想不到我的孩子,又因元氏子孙而死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暗暗捏紧了轮椅的扶手,“更何况若不是因为听到临近的死讯而坠马,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地步。”

    侍女鼻子微微发酸,想起了那个鲜衣怒马、耀眼如日月的少年,然而少年永远地留在了那片黄沙漫天的战场上,和那柄卷刃的弧刀一起,埋葬在白骨堆成的坟冢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