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章
黄昏，韶山脚下，竹莹村庄。
一间方寸大的茅草屋中，挤了足足三个人。一人躺在床上，两人半跪在床畔。
躺在床上那人不是别人，正是不久前在山林中破了羊水的闻寻雪，此时她咬着一块白色方巾，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，满头的汗水，眼泪簌簌不止地从眼角滑落。
她刚刚叫了半天，此时嗓子已经哑了，没有力气再发出半点声音。从前她听说过生孩子痛苦，早产更痛苦，未料自己感受一番，才发觉根本不是痛苦所能形容的，这简直就是拿刀子在剐她，刀刀致命，又刀刀吊着她一口气。
“姑娘，不能睡啊，再坚持一会儿，用点力！”半跪在床前的两人，是一对姐妹，一唤阿竹，另一唤阿莹，模样清秀，皆是这村庄的医女，救治过几乎每家每户。今日白天上山采药时遇见了逃命的两人，见其中一人羊水已破，慌忙将二人带了回来。她们这竹莹村庄位置隐蔽，不熟悉的人很难找到。眼下，那位叫阿竹的医女坐在床尾，给闻寻雪擦腿，希望她放松些，唤阿莹的医女则在和闻寻雪讲话，希望她再撑一会，并试图给对方喂些参汤。
“唔……嗯……”方巾从口中取出，呻.吟立即从发白的两片嘴唇中泄出，闻寻雪偏过头，下意识躲开喂到嘴边的药勺，好难闻，她不想喝。
遇见不配合的孕妇是件恼人的事，再加上早产，可能某个环节稍不注意，就会一尸两命。阿莹无奈，捏住闻寻雪的下颌，正欲来点强硬的，半掩的门就被着急推开。
“阿莹姑娘，我来吧。”是霍青眠，她微喘着气，面色比之床上躺着的人，并不算好看，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盆热水，是方才又去厨房舀的。
阿莹见霍青眠来，瞬间松了口气，虽然她不知道二人是什么关系，但是床上这位很明显十分听这位的话。“霍姑娘，你可算来了，”阿莹迎上去，接过对方手中的木盆放到地上，霍青眠没有客气，径直走到床边，端起药碗，与床尾的另一位医女对视一眼，点头致歉，才看向闻寻雪，柔声道，“怎么不听话？”
“难闻。”闻寻雪可委屈了，一双墨绿瞳孔稍稍一眨，就泛起亮晶晶的泪花。
最开始，她是没想过在霍青眠面前哭，也没想让霍青眠看她生产，因为她知道那样子一定太难看了，可又实在忍不住，眼泪痛得落下来，霍青眠陪着，她才有力气。
“不难闻，”霍青眠听着对方嘶哑的声音，耐心地仿佛在哄小孩，“来，把这个喝了，就两口。”她说完，吹了吹汤药，喂至对方嘴边，“抿一点，不然没力气，会一直疼。”
闻寻雪皱起眉，但还是听话地张了张嘴。骗子，明明难闻又苦。
阿莹见状，十分欣慰，忙补充：“闻姑娘，再将那催生汤也喝了，腹中的宝宝一定马上就出来了。”
被骗了一次，说什么也不愿喝了。闻寻雪偏头埋在霍青眠臂弯里，不知道是在哼还是在喘。讨厌，好讨厌，她才不想这个孩子出来，出来干什么，不仅给她添了这么多麻烦，又让她这么痛苦。刚刚若是没有人相救，师姐抱着她，一定被那群官兵抓住了。
霍青眠抚着这人的脑勺，见对方极力抗拒，也是没辙：“好，好，不喝了，你听阿莹和阿竹姑娘的话，乖一点。”
毕竟是生孩子，不是想任性就能任性的事，人家都到门口了，你不让她出来，受折磨的反倒成为你自己。这不，因着喝药，腹中的阵痛方才停一会儿，眼下不喝了，腹中又开始绞痛起来。闻寻雪还没来得及将娇撒够，整个人就扬起头，哼出声。
阿竹的年纪并不算非常大，但在这村中接生已有十来年，原本见闻寻雪干疼半天，孩子还不出来，着急得很，眼下听见哼声变化，瞬间反应过来，急忙道：“别急！别乱踢，闻姑娘，腿分开一点！这孩子想出来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