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辉小说馆>灵异>剩余对白 > 寸心救红豆(2)
    他眼前是雾蒙蒙的空虚的黑,像乌云遮月的夜晚凝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。江棘奋力瞪大双眼想看清时,井底骤然卷起旋涡。

    他跟着汹涌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跑。躲避洪水,躲避瘟疫,躲避饥荒。他向一个胡子锤到肚脐的爷爷学会口吞长剑和钻火圈,向一对双胞姐妹学会在酒坊茶馆中偷窃。他跟着乞讨的一家三口来到都城。他看见江府收留流民的告示。他被带到不见天光的房间里。

    他跟随月圆月缺。时隐时现的星子像他刀下亡魂的眼睛。

    他服从主家的安排,与初八简短地告别。

    他……他被抽空,又重新填满了。

    眼前一幅幅连贯的场景开始断裂。他来不及抓住那些破碎的面孔。

    从他遇见初八,已经过去多久了?她还腹痛吗?他忘记告诉她,从此不可再与男人们瞎混了,也千万不能被花言巧语哄骗……不过初八机灵得很,是他总杞人忧天。

    他心甘情愿地为一个少年脱靴穿衣、为他润笔守夜,那是谁?庇护他的,占有他的,他为之视死如归的,他不惜代价要保护的,怎么记不起来那个人?

    好痛。

    他试图理清的记忆重归混沌,而五感忽然真切,首先是真切的痛觉。天灵有如不间断地被刀枪斧钺换着花样穿凿。五脏则拧绞缠结皱缩在腹腔中谋反。空气时而灼热滚烫时而冷清如碎冰,呼吸间磋磨割伤喉咙肺腑。

    皮肤好似被剥去或是新长出的,贴身织物皆如布满细针,深深浅浅地刺着。

    自成为杀手后还不曾受过如此严重的伤。他是出了什么任务?那群酒囊饭袋何时请得起这般高手了?不对,不对。

    江棘忍着撕裂般的头痛回想,他上一刻做了什么?

    但上一刻又在此刻的什么位置?

    他应是心满意足地完成了最后愿望,他感受得到那时的心情——

    “阿枣!”

    谁在说话?谁在接近他,要拥抱他?

    气味熟悉,声音熟悉,念了千百次的称呼就在嘴边,却如何也记不起来说不出口。但记得一种既惧且怜的情绪,也没有被侵犯时不由自主的警惕。因此江棘没有躲闪,一言不发地被揽在他熟悉又陌生的怀中。

    酷刑般的痛楚倏而潮水般退去,像一场幻觉。只是目所及处仍是无边无际的长夜。